一卷蒼洱圖，無盡家國情

──李根源、張耀曾、趙鶴清留在畫卷上的深深鄉愁

2016.07.29 雲南政協報　本報記者  伏自文  文/圖

“趙鶴清誕辰150周年書畫紀念展”在昆明、楚雄展出後，反響良好，再度受邀將於近期赴台展出。在展出的資料中，有一卷《蒼山洱水圖》特別引人注目。不只因為它技藝精湛、意境空闊，更因為這幅畫卷，是三位歷史文化名人李根源、張耀曾、趙鶴清合璧玉成之作，一卷蒼洱山水圖，凝結著的，卻是他鄉遊子“濃得化不開”的家國鄉愁……帶著對這幅畫作背後故實的強烈興趣，記者專訪了趙鶴清曾孫趙武英、曾外孫高重雲……

趙武英向記者介紹說：“此幅《蒼山洱水圖》是曾祖趙鶴清集其詩、書、畫、印為一體的代表作，更準確地講，是曾祖與另外兩位滇籍歷史文化名人共同完成的傑作。其中一位是李根源先生，另一位是張耀曾（字鎔西）先生。”高重雲向記者補充說：“曾外祖趙鶴清是清代舉人，詩、書、畫、印和園林藝術皆能，號稱‘五絕’。他的繪畫作品曾獲‘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’，一代女俠秋瑾之女王燦芝曾拜其門下成為入室弟子。而李根源，系同盟會、國民黨元老，雲南講武堂總辦（校長），朱德總司令的恩師，曾任大漢軍政府軍政總長、參議院院長等職。為培養革命軍事人才、辛亥革命、護國討袁、抗日戰爭等做出過重大貢獻。新中國成立後，出任全國政協委員。張耀曾先生，曾助孫中山起草《中華民國臨時約法》及憲法初稿，歷任同盟會、國民黨總幹事、首屆參議員、法制委員長、眾院委員長等職，1924年與國務總理黃郛等組成臨時內閣共同攝行大總統職務。為辛亥革命、民主法制、護國討袁、抗日戰爭、營救‘七君子’等做出過重大貢獻……”

那麼，一幅什麼樣的畫作，會將這樣三位民國“大V”連結在一起？

高重雲介紹說，張耀曾雖然籍貫大理，但自幼隨其父親宦居京城，赴日留學歸來後，歷任要職，公務無暇，故雖一直欲到大理一探蒼洱之勝，卻一直未能成行。他未能親眼目睹蒼洱風光，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個遺憾。“兒時聞父叔談吾家喜洲，背山面海，四時風景佳絕，輒為神往……”。在此背景下，因久聞趙鶴清“先生為吾滇丹青名手，久住點蒼山下，摹寫真面不知凡幾。欲從筆墨窺靈秀，舍先生無由”。於是，當三人于1931年元旦在上海相遇時，張耀曾特請趙鶴清為自己繪了一幅《蒼山洱水圖》，並請李根源先生為圖題名。李根源也頗為莊重，在題名“蒼山洱水圖”後，落款為：“鎔西長兄命書  李根源”，可見他對這位鄉友的推重與情誼……這就是這幅畫作產生的歷史因由。

對於此畫，趙鶴清本人也是十分審慎和看重，這從他的題識中可以看出：“民國二十年元日，鎔西先生鄉台囑繪，即席教正。松泉趙鶴清。”隨後，趙鶴清寫了一首古詩題其上：“我家點蒼下，慣識點蒼峰；翠屏列十九，朵朵青芙蓉；崔巍倚天外，蜿蜒若游龍；夏雲束玉帶，冬雪森銛鋒；其東環洱水，浩浩百餘裡；蜀漢七擒服天威，南人自茲不反矣；唐家權相興兵戎，屢戰屢北反言功；元氏來逐中原鹿，貔貅十萬披荊叢；從茲永隸中華土，水色山光生笑容；我曾收入奚囊裡，徧走天涯壯行李；滬渚置鄉人，見山色有喜；諄諄矚我再揮毫，為愛故鄉風景美；酒酣呵凍一寫之，時維一元又複始！”此後，再言繪圖因由和描繪蒼洱勝景之數：“民國二十年國曆元旦，鎔西先生囑作蒼山洱水圖。是圖余曾作過三次：先後由蔡堂、黃沛澤兩軍門及周劍公、周麗天昆季梓行；後又收入《滇南名勝圖》中；此則第一次矣！繪既成，複題此歌，以識歲月。松泉趙鶴清並書于春申浦上，時年六十有六。”

高重雲介紹說：“為張耀曾所畫的這幅《蒼山洱水圖》，是趙鶴清第五次為蒼洱風光所繪之圖，也是現今可查資料中最為精美的一幅。曾外祖還即席為此圖賦了一首古體長詩，其內容由景及史、優美大氣；其書法行雲流水、瀟灑飄逸。此作品充分體現出趙鶴清在繪畫、書法、詩詞、歷史等方面的深厚功底，以及對家鄉和祖國的熱愛。”

而張耀曾先生，更是對此幅《蒼山洱水圖》大為激賞，在此圖的題跋中，他非常動情地說：“餘籍大理，而未睹蒼洱之勝。兒時聞父叔談吾家喜洲，背山面海，四時風景佳絕，輒為神往。稍長，有鄉友公車北上，貽以趙松泉繪蒼山洱水圖，十九峰蔔八溪、上關下關、三塔寺、天生橋、大理城郭村舍、洱海沙岸島嶼……歷歷如指諸掌，益寤寐以之民，頓旋滇決遄回大理，瞻拜廬墓、兼賞山水宿願。乃公務羈絆，不能越省城一步。旋中樞令長秋官又匆匆北去，瀕行，周劍公先生以點蒼攝影一幅見贈，謂未遂登臨，聊當臥遊也！今抗塵走俗又十餘年，歸臥湖山，不知何日暇。輒披覽圖影自賦，顧圖版粗疏，影片又只一角，湖光山色不能盡現紙上，常以為憾。//十九年冬，值舊圖作者趙松泉先生于海上。先生為吾滇丹青名手，久住點蒼山下，摹寫真面不知凡幾。欲從筆墨窺靈秀，舍先生無由。因堅請點染全景久之，果寫絹素來媵以古詩。展卷靜觀，但覺峰巒四圍，浮嵐滴翠；煙波萬頃，漾碧迥光；紅層層塔出樹梢，白點點帆落天末；不知身在幾席間也！心契神會，中人性靈，有甚於耳目接觸者。吾今而後，庶無愧為蒼洱之人乎！詩亦揉茂，可識勝跡淵源。年來久置案頭，恣我遊眺，天涯咫尺，快何如之！癸酉春仲，俗務稍清，將檢付裝池。因書數言，以誌緣起。民國二十二年清明前一日  古妙香國人張耀曾、董溪甫識于春申江上之寓廬。”從這篇情辭懇切、文采飛揚的題跋來看，張耀曾認為展卷靜觀此圖，頓覺如身臨其境，“心契神會，中人性靈，有甚於耳目接觸者。”

於是，張耀曾對此圖愛不釋手，將其“久置案頭，恣我遊眺；天涯咫尺，快何如之！”將此畫置於案頭欣賞了兩年之後，張耀曾於1933年在此長畫卷上，用章草書法寫下了自己對此圖的讚譽及感言，從而完成了這件愛家鄉、愛祖國的傳世之作。

此圖從在上海誕生，經歷了抗擊日寇的淞滬大戰，上海遭受了日軍的狂轟濫炸，此後再歷經“破四舊”和“文革”的時代風雨，而能倖存完好保存，實屬幸事！前些年，此圖現身於上海的一場拍賣會，高重雲先生從朋友處獲悉訊息後，果斷在拍賣中買下曾外祖此畫。歷經跨時代、跨世紀的甲子風雨，此畫又歸藏趙鶴清先生後人的之手，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！

正是受益于這個奇跡，記者得于在高重雲先生辦公室，展賞十數米之長的《蒼山洱水圖》，但見“浮嵐滴翠、漾碧迥光”，果然“筆墨靈秀，天涯咫尺”，難怪乎張耀曾“久置案頭，恣我遊眺；天涯咫尺，快何如之！”進而有了“吾今而後，庶無愧為蒼洱之人乎！”之底氣。“洱海蒼山外，斯人不世才”，張元濟先生以此贊挽張耀曾，這位“無愧為蒼洱之人乎”的張耀曾，作為一代法學大家，襄扶正義、奔走國事、心懷天下，而“病體支離”“心力浸耗”，於1938年52壽而逝，終其一生，竟未能親臨大理，一睹故鄉之銀蒼玉洱！卻在一卷鄉台的畫作之上，三位故人，共同鐫刻下了深深的鄉愁……